人们都在祈求。祈求活命的口粮,也祈求死的形式。
求风求雨求屋内的老婆膝下的儿孙……
为善的祈求报应,做恶的也祈求顺利。
黑压压跪倒一片,祭坛上还未选好祭品。
还未找到足以代表全人类尊严的东西。
 
没有比白骨更加严肃的信念。
没有比谎言更加崇高的追求。 
 
可是,这一切对于神灵,
 
我可怜的人类绞尽脑汁,不得不从茶水里欠起身来,
茫然四顾——寻找有生命的祭品。
 
那沼泽泛着紫色的泡沫,如同
 
阴沟里的馒头,失去了弹性。
 
 
当时光锈迹斑斑,将脊背和躺椅焊铸为一体。
 
胸前堆着勋章、桂冠、文凭、悼词一大堆杂物。
惟有一只手——
 
哦!我的人类——
第一次被倒悬在空中鞭挞。第一次寻找生命。
寻找生命为了供奉神灵;为了延续无生命的历程。
 
血——
从岩缝里流下来,从闪电里流下来,
 
森林,如诉如泣。如诉如泣。
我听见陨落的星辰在叩门。
大地裂开血盆之口,等待时光跳下去。
 
 
 
我听见那个声音的召唤。
那个声音,是在漆黑的夜晚被海浪推来的;
 
 
它在召唤我走上祭坛——
在血泊中亲近真理。亲近自然。亲近更纯粹的生命。
 
 
·历程之四·
 
柴科夫斯基的悲怆从上帝的指缝间漏溢——
淋淋漓漓,是沙漠中的一场阵雨。
我们这群衣衫褴褛的朝圣者,
把满是血和泥污的额头及手, 
埋进微湿的泥土——
如同埋进母亲蓬松的白发;埋进情人温暖的怀里。
 
 
 
在我们踏上朝圣的路途时,母亲死了。情人背叛了。
我们只拥有我们自己——
拥有自己的足迹。 
拥有自己的影子。
 
 
 
白天,我们行进在悲壮中——
旌旗是我们蓬乱的头发,号角是我们灵魂的歌声。
夜晚,我们歇息在痛楚中——
蜷缩着身躯盖上那段熟悉的旋律,抵御风寒。
长夜难眠——我们的目光投向浩渺之苍穹。
母亲的眸子会浮游而来,在那些寒星间很是狐独凄怨。
她是沉默的,如同死时一样,
 
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在朝圣路上,在独属于我的黑暗中,
我想——我是否能给自己个权利?
让我……让我哭一场……
 
黑夜越来越浓,沙漠起伏动荡。
我听见残骸在交谈,幽灵们在深情的回忆——
叙述玫瑰的爱情。叙述荆棘的信仰。叙述路及走路的人。
叙述如我般不坚强的强者。
 
叙述那些咬出牙印的嘴唇,叙述迎风敞开的衣襟,
 
 
就这么坐在黑夜空旷的沙漠里——
 
 
计算一下曾遭受的灾难,
就象在五谷丰登的季节,计算金黄的活命的麦粒。
我欣慰地发现——
 
 
于是我相信,
走到哪里,醉到哪里,太阳也一定会跟到哪里。
 
在朝圣的路上——
我且歌且醉。那些先驱者的灵魂也伴我且歌且醉。
——我们称自己是英雄——
步伐沉重而坚定,震荡着一成不变的四季。
那先人的尸骨在脚下咯吱作响,
它们与我一同,承担重压。承担生命。
 
 
千万个生过、死过、激荡过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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