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讲的故事——癞蛤蟆与天鹅

 

        题记——“清心的人有福了”

 

        我的父亲曾经给我讲过那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并嘲笑癞蛤蟆的自大，我只觉得那只癞蛤蟆有点可怜，毕竟他的梦想比很多人的幻想更实际一些。贝壳先生说他也认识一只癞蛤蟆，这只癞蛤蟆住在一个小池塘边上。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池塘，只有一些水和一些淤泥，还有一些小鱼小虾住在其中。池塘上漂浮着许多小而绿的荷叶，还有树上飘落的叶子，池塘周围生长着翠绿的草丛，高大的树木，还散落着很多不规则的石头。但是你不要以为这个池塘只居住着小鱼和小虾，它的周围还居住着很多艺术家。

 

        那里的跳蚤会歌唱，那里的蚂蚱会弹琴，那里的蜻蜓会跳舞，当然，还有贝壳先生认识的癞蛤蟆，他什么也不会，但是他有一副好心肠，可是大家还是不喜欢他。

 

        因为他虽然是一只好蛤蟆，但也是一只丑蛤蟆。他的四肢又短又粗，他的肚子又大又圆，他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他的叫声比噪音还难听。谁喜欢这样的朋友啊，孩子们，你们是不是也喜欢美丽的鲜花，却讨厌肮脏的苍蝇那？

 

        但是癞蛤蟆却喜欢大家，每天都十分喜乐地活着。他每天醒来后，会先去池塘喝一点水，并且吃一点淤泥中的烂叶子，他舍不得吃池塘中新鲜的浮萍，而是把它们留给池塘中的小鱼小虾们。然后，他会找到一个阴凉处，大声地赞美上帝。他赞美上帝，竟然把世界造的这样有秩序，让太阳发亮月亮发光；他赞美上帝，竟然把世界造的这样美丽，让青草翠绿鲜花芬芳；他赞美上帝，竟然让他生在这世界上，能感受水的湿润风的微凉。

 

        但是大家不愿和他一起赞美上帝，因为他们不确定上帝会不会爱这只丑陋的蛤蟆，当然，他们都有自己赞美上帝的方式。小鱼与小虾会从嘴里吐出气泡，这气泡在水面上破裂时，便会演奏出赞美上帝的音乐，蚂蚱会坐在池塘边弹起他的手风琴，而跳蚤则会又跳又唱，其它昆虫则会在中间跳起“飞行舞”，感谢上帝将它们降生在这个世界。

 

        癞蛤蟆想加入到他们中间，可是大家又怕他又讨厌他，每当他跳向大家时，那些昆虫鱼虾就一边大笑一边跑开了。懒蛤蟆并不伤心，他想，如果他多为大家做一些事情，总有那么一天，大家会喜欢上他的。于是，当他赞美上帝以后，便会在池塘边巡逻，扒开堵塞池塘的淤泥，牵走开始腐败的树叶，努力让池塘变得清洁。每次做完这些，癞蛤蟆感觉自己帮助了他人，就高兴地呱呱大叫起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巨响，大家以为这是雷声，便都跑回自己的洞穴向天空张望。但并没有雨滴从天空落下，却有一只大鸟落在了池塘边的草丛里。

 

        大家都害怕那是个陷阱，所以不敢前往看个究竟，于是，癞蛤蟆决定冒险去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当他跳入草丛的时候，立刻惊呆了，因为他看见一只美丽的大鸟正在用嘴处理着自己腿上的伤口。癞蛤蟆突然想起很多美丽事物，比如他见过的那朵正在开放的芍药花，或是秋后成熟的桑葚，或是阳光下五彩斑斓的小石子，但是这些事物连那大鸟的一朵羽毛都比不上。她多美啊！她那黄色的嘴巴是落日的余晖，她的脖颈是一尘不染的莲藕，她的羽毛是天使的翅膀。懒蛤蟆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他怕吓到这只大鸟，他怕这美丽烟消云散。

 

        大鸟的眼中含着泪水，她和伙伴们飞散了，又被猎人的子弹击中了，她的腿流出鲜血，她很痛苦，但是没有谁能帮助她。这时，她看见呆坐在一旁的癞蛤蟆，便对他说：“善良的蛤蟆，你能帮助我吗？”

 

        过了好久，癞蛤蟆才明白这只大鸟是对他说话，因为他正沉睡在一个梦中，这梦太美，美到他不愿意醒来：“美丽的鸟儿，您是在对我说话吗？难道您不讨厌我这只丑陋的蛤蟆吗？我能为您做些什么，无论什么事，只要您对我说，我都愿意去做。”

 

        “善良的蛤蟆，”大鸟说道：“我是一只飞向南方的天鹅，但是一阵狂风将我和伙伴们吹散，我正在寻找她们，猎人那讨厌的子弹又击中了我的大腿，使我跌落在草丛。现在的我，不能起飞也不能向南方前进，又不知猎人那可恶的恶狗几时会来到此地，善良的蛤蟆，你能为我找一些草药，治疗我的伤口吗？你能为我找一些食物，只要树叶和嫩草就好，你能为我擦去这周围的气味和血迹吗？不让猎人将我捉去。”

 

        “我当然愿意做这些，”癞蛤蟆答道：“我愿用河底的淤泥掩盖住您的气味和血迹，虽然这样会侮辱您的美丽，但我更愿看见猎人因找不您，所以脸上充满恼怒的神情。我会为你带来足够的树叶和嫩草，虽然这需要一些时间，但是请您相信我。至于医治您伤口的草药，我知道在池塘的底部，淤泥的中央，有这样的草药，但是您要有耐心，我要寻找很久，只要我找到它，马上回到您的身边。”

 

        从那以后，癞蛤蟆每天都会陪在天鹅身边，为她寻找食物与草药，看她治疗伤口，并对她讲上帝是多么的良善，他赞美上帝，同天鹅一起赞美上帝。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天鹅身边，看着天鹅或是梳理自己的羽毛，或是安然入眠，或是他们的目光相遇，癞蛤蟆便害羞地低下头，他已经有了一件心事，那心事像初夏新开的睡莲，静宁而温婉。

 

        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天鹅，这爱太正常了，正常的就像每个人都会爱上天鹅却讨厌癞蛤蟆。但是这爱又让他难过，他为自己的爱而害羞，如果他爱上一朵紫罗兰花，那么他一直看着这朵花就好，如果他爱上一条小溪，那么他到小溪旁呆坐就好，如果他爱上一粒石子，那么他陪伴着这颗石子就好，可是，如果一只癞蛤蟆爱上了天鹅，他要怎么办才好？他能和天鹅生活在一起吗？他不会飞也不能陪伴天鹅飞过高山大河，他连走出这个小池塘的方法都没有。癞蛤蟆思考的结果只有叹气：“上帝从没因为人丑陋和贫穷而剥夺他爱与被爱的权利，但是爱情终归是让人苦恼的事情，特别是对于我这只癞蛤蟆。”

 

        无望的爱让人苦痛，这句话只适合形容被欲望缠身的家伙们。这只癞蛤蟆的心如此清净，他依然开心地照顾着天鹅。但是池塘中其它的动物认为癞蛤蟆太无耻了，一只癞蛤蟆陪伴着一只天鹅，这简直是在犯罪。每当癞蛤蟆回到池塘为天鹅寻找食物的时候，所有的动物会一起唱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癞蛤蟆并不放在心上。

 

        在癞蛤蟆的悉心照料下，天鹅的身体一天天好转，终于有一天，她展开翅膀围绕着池塘飞了一圈。没有谁敢发出声响，小鱼与小虾羞于和天鹅的美丽相对，便沉入了水底；跳蚤不敢唱歌，蚂蚱不敢弹琴，就像星星不敢在太阳面前展现自己的光辉一样。天鹅落在癞蛤蟆的前面，伸出翅膀遮住他说：“谢谢你，如果没有善良的你，也许我就永远都没有机会飞向南方了。”

 

        癞蛤蟆的脸红了，一半因高兴一半因羞愧，他羞愧自己对天鹅的爱，虽然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高贵而美丽的天鹅啊，”癞蛤蟆说：“我真惭愧，我竟然爱上了您。您是那样美丽，而我的爱怎么能配得上你的美丽？请您原谅我吧，当你飞去南方遇见伙伴之时，千万别向他们提起我，您提起我几次，我的羞愧就会多加几倍。”

 

        天鹅低下了头，她没有听出癞蛤蟆的道歉，反而以为他在倾吐爱意，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天鹅与癞蛤蟆，美与丑，多么可笑的爱意啊，就像魔鬼爱上了天使。但是，她又深知癞蛤蟆的心灵是多么美好，他是那样清心，不在乎别人的嘲笑与侮辱，只是尽自己努力去帮助别人。

 

        当天鹅望向癞蛤蟆的时候，她发现他是那么的紧张，就像一团被攥紧的棉花，大概他发现自己的言语让对方误解，却又不知如何解决。天鹅笑了，美的像天边浮动的云霞，她笑癞蛤蟆也笑自己，她拔下身上的一朵羽毛放在癞蛤蟆的掌上，说：“天鹅爱我，因我是他们的同类；人类爱我，因为我美丽；而你爱我，只是因为你爱我。我知道你不能和我同去南方，但是你可以等我回来，当我再飞过这池塘，你拿出这根羽毛，我就知是你。”

 

        癞蛤蟆感觉天上的星星都亮了，地上的花都开了，所有植物与动物都在冲着他笑，与这这根羽毛相比，王冠与权杖算什么那？这世界多重啊，那羽毛多轻啊，但是，如果有人要拿这世界换他的羽毛，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虽然天鹅离开他飞向南方，但是只要有这根羽毛，她就一定会回来。有了这根羽毛，连冬眠都变的甜美，就像蜂房里的蜜糖。

 

        当癞蛤蟆再醒来的时候，春天踏着春风来了，杜鹃花与迎春花争相开放，桃花奔跑着染红了漫山遍野。小池塘的冰破碎了，只剩下一点点冰碴，躲藏在湖底与洞里的动物们又出来唱歌跳舞了。他们看见了癞蛤蟆掌中的羽毛，又听见了他说要等天鹅回来，一个个笑疼了肚子。他们说癞蛤蟆，不但丑陋又贫穷，而且还是个傻瓜，因为一朵羽毛而相信天鹅的话，没有比这更傻的了。但是癞蛤蟆并不为别人的话所动，只是现在，他每天除了吃饭，清理池塘和赞美上帝以外，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思念天鹅。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思念不增多也不减少，他看着那根羽毛，便会微笑。被爱虽然幸运，但是付出爱的一方却更高贵，爱与被爱都是上帝赋予的权利，他从未因为谁丑陋或贫穷，就剥夺了他爱与被爱的能力，也从未因为谁美貌或富有，就增添他因爱或被爱而得到的幸福感。

 

        癞蛤蟆就这样等了好多年，直到他老了，走不动也跳不动了，他仍拿着羽毛，等待天鹅回来。大家不再嘲笑他，因为他们笑累了，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他们要嘲笑的事情。癞蛤蟆独自躺在草地上，看着手中的羽毛自言自语道：“也许你当时只是感激我，或是不想伤害我，或是你想给我一个盼望，所以给了我这朵羽毛。我爱这根羽毛，如同爱你一样，我仍然怀念和你在一起的日日夜夜，这爱并未随着时间而消减。爱，本就应该只是爱，他比死亡更永恒，洪水也不能将之熄灭淹没。”

 

        这时，池塘边出现了一阵骚动，大家似乎看见一只天鹅从空中飞下。她周身闪着白光，那光圣洁又耀眼。癞蛤蟆看清那天鹅就是她，那只他一直思念的天鹅，她终于回来了。可是，癞蛤蟆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他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他看不见她了，也无法张开嘴欢呼，死亡悄悄地来到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脚。癞蛤蟆在心中大喊，让我再看看她吧，看看她的羽毛与嘴唇，让我再看看，她那曼妙的身姿。但是死亡紧紧抱住他，让他不能呼吸。

 

        也许过了一秒，也许过了一个世纪，当癞蛤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变的很轻很轻，甚至比一朵羽毛还轻。他惊讶，自己竟然也可以飞，天鹅正在向他挥动翅膀，而他，只需要轻轻一跳，就来到天鹅的身旁。天鹅用翅膀托住他说：“我是来接你，并同你飞往，那个被你赞美的上帝那去的。”

 

        他们一起飞向天空，众乌云散开出一条隙缝，有光从那里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