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八十六岁生日，一起床，我就去市场采购食物了。正在订购生日蛋糕时，邻居给我打电话，说你快点回来吧，你妈一直坐在门口胡言乱语。我回家时，见邻居正在给她削水果吃。邻居说，这个老太太真是脑萎缩了，你那前脚一下电梯，她就呼喊你的名字，还念叨着为什么要让她做一个人，要死要活的糊话。我跟邻居说，她经常都是这个样子，恒久忍耐哄吧，也没办法。
老人在我心里是柔软的所在，一想到她，我就变得异常敏感、脆弱，感慨在疾病面前，人类的无力和弱小。
可是，那只是内心世界，在她面前，我必须假装强大。
想起母亲的前半生真的是受苦受累，多灾多难。她的第一个丈夫长得很英俊，不幸的是她前夫身体不好，早早地患病去世了。顶梁柱一走，全家的生活压力一下子全压在了母亲身上，留下了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吃食堂的年代，她靠挣工分养活一家人。
后来她守寡十多年，把三个孩子养大之后改嫁给父亲，因为那个年代改嫁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她婆婆又不让她带走孩子，她又想拥有爱情，在各方面的压力和刺激下，她哭了三年之后，就精神分裂，抑郁焦虑追随了她几十年。
从我记事起，她的身体都不好，动了四次手术，脑神经受损，和儿子的骨肉分离让她患上严重的忧郁焦虑症，这种忧郁如同一只老狗，忠实而疲倦地追着老人的脚后跟，挥之不去。她冷漠，暴躁，对自己对别人不满，缺乏自信……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和焦虑，像蚕一样噬咬着她的心，并用重重叠叠的愁丝，将她裹得筋骨蜷缩。
她的前半生经历和柳瑛娘相似。
那天陪她看国产电视剧【娘道】，看到了柳瑛娘在黄河边上哭啼的时候，我也禁不住的泪流满面。瑛娘口口声声的痛诉来自于失去了四个孩子，来自于慈母心肠的痛心忏悔。她为失去了四个孩子心痛的无法呼吸，她觉得活在这个世上毫无意义。她恨她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没有做到母亲应有的责任。
这位苦命的瑛娘很年轻时丈夫就死了，后来因为世事艰辛，命运无常，她又弄丢了自己的四个孩子。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哪个女人的身上，都是让人无法承受的苦难。
可这样的事情偏偏也发生在母亲身上，原以为她已经忘记往事，可她看到瑛娘遭遇的种种，她竟然记忆复苏，老泪纵横！
她嫁给我养父时已经四十多岁，她跟我的亲奶奶年龄差不多，刚收养我的时候，她也并不怎么接受，记忆里的童年，若是哪件事做得不合她的意，她也会时不时恼羞成怒。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我的眼神温柔了许多，态度也发生很大的变化。到她老了以后，她仿佛变成了我的孩子……
我知道不能辜负这么一个苦命女人，我亦从心底去爱她，包容她，即便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想起和她同住十多年的时光里，见她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是睡觉就是坐着发呆，时不时泪流满面歇斯底里莫名地找事，丢东忘西，她永远是热闹场合的陌生人。
虽然她身心早已不再健全，或者说，她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在她的风烛残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陪伴和照顾对我来说如同被囚。但如果她能在暮年被拣选，这一切付出还算是值得的。
其实在人的一生中，最残缺的不是身体上的残疾，而是没有盼望的人生。
每个人在人生的起跑线上时，他们一般都有美好的盼望和单纯的喜乐。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和经历的增多，他们的心境便不一样了。因为人生不只有命运的摧残，还有恶者的偷窃和毁坏。生命的盼望如果不根植于永恒，在人生遇到苦难时，就会容易枯干凋零。
正如我现在的愿望就是希望诸如老母亲一样的老人们能早日脱离忧郁进入盼望，即使她们有一天要离开我，但我知道她们是去一个好的无比的地方，她们的心里得到了平静和安详，也是能让我感到宽慰的。
一位长辈曾经对我说：“很多年轻人得了这种病，都跳楼自杀了，你的母亲患病几十年，还能活到近九十岁，这就是神迹，你要感恩呀！”
在母亲生日这一天，想起长辈的话，想起那些孤苦伶仃的人，我恍然就懂得了很多老年人凄凉晚景这个词的含义。亲人一个个都去了，自己的想念连个依托都没有，心里装的，大多是已不在人世的过往，无所依附，无所寄托，是何等的落寞与寂寥啊。
时间，还在分分秒秒地流逝着，风轻轻地梳理着窗外的树枝，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呼唤。
我的眼睛里已蓄满了泪水，为这些亲人的灵魂还在捆绑辖制里忧伤哀痛。
在这个明媚的秋日，祝祷母亲平安，健康，生日快乐，心里面永远有上面来的安慰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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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何天朵：雅博网作者。大学中文系毕业，爱好文学，在文字方面的负担和呼召，文风清新优美，富有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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