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庭治疗大师弗吉尼亚·萨提亚(Virginia Satir)于1959年提出“原生家庭”的概念以来,人们对于这一概念的讨论和热议就没有停止过。甚至在教会内部也随处可见这一概念的身影。
人们为什么如此热衷于讨论原生家庭呢?第一,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不同于自体心理学的视角,使我们开始从家庭对个体的影响来认识、分析和设定针对个体的干预策略。这无疑让我们可以从更加全面且深刻的角度认识自我,梳理自我的成长故事线。第二,不得不说,原生家庭为个体提供了一个“责任分散”的渠道。它使个体不再成为应对当前处境的唯一主体和责任方,而是将个体的家庭,以及包含在家庭这一概念下的所有关系动态全部设定为协同责任方。我们经常可以听到的一种带着明显“解脱”和“舒缓”的说辞是:“我终于知道了!我之所以是这样的,原来是因为我的原生家庭!”而这种责任分散又在弗洛伊德“决定论”的推波助澜下,一跃从影响因素上升为决定因素。似乎个体在原生家庭中的经历,尤其是婴幼儿时期的经历,会给个体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甚至可以决定个体之后的人格特质、气质类型。
在教会的辅导处境中,我们似乎也越来越多地听到关于原生家庭的说辞。然而,我们必须谨慎地看待这一概念。对于基督徒而言,虽然原生家庭确实对个人成长有深远影响,但它绝不应成为个人逃避责任的“逃城”。事实上,过分强调原生家庭的影响,可能会导致个体陷入“受害者心态”,失去自我成长和改变的动力;更危险的是,甚至可能使人无法经历神医治和修复的大能!那么,基督徒该如何理解和应对有关原生家庭的问题呢?
首先,我们需要以“救赎的故事线”来理解原生家庭。在神学人类学的视野中,原生家庭既是人类关系网络的基本单元,也是被罪破坏后需要修复的关系场域。我们可以从《创世记》来追溯家庭制度的神圣设计:神创造亚当、夏娃,赋予他们生养众多、治理全地的使命,这意味着家庭不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繁衍单位,更是承载神创造旨意的属灵共同体。然而,随着人类的堕落,家庭关系开始出现扭曲:该隐杀害亚伯、雅各与以扫争竞,这些都显明了罪如何破坏家庭的和谐。可见,原生家庭既承载着神的美意,又深陷在罪性的泥沼中,因而也需要基督的救赎大工来重新定义和恢复其原初的设计。对基督徒而言,承认原生家庭的影响,不等于要被其左右,而是要将其放置在救赎故事线中,既要看到罪对于原生家庭的影响,也要带着信心思考如何在基督救赎的大能里扭转和重塑家庭概念。
其次,信徒应当在与神的关系中构建自己超越血缘的家庭身份认同。在旧约圣经中,先知们常常突破血缘的局限,强调个人与神之间直接的关系。《以西结书》18章20节清晰地宣告:“儿子必不担当父亲的罪孽,父亲也不担当儿子的罪孽。”这不仅是法理上的宣告,更是救赎神学重要的个人性维度。同样地,《诗篇》将神描绘为孤儿的父、寡妇的申冤者。在神的里面,信徒可以获得一个全新的家庭身份认同。这不仅是概念上的更替,更是本体性的重构。新约圣经则更进一步地宣告:我们借着基督不仅成为神的儿女,更领受了“儿子的名分”,这意味着个人的身份认同不再完全由原生家庭决定,而是被神的拣选和恩典重新定义。除此以外,基督的救赎更突破了血缘的藩篱,建立了一个超越血缘的属灵家庭。基于这一视角,基督徒都当聚焦于个人与神之间独特的关系,并在属灵大家庭中活出新的身份认同。当然了,这不是在否定原生家庭的重要性,而是将其置于更宏大的属灵图景之中,看到使我们突破原生家庭影响之藩篱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再次,圣经鼓励个体从神的主权和旨意来理解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生际遇。约瑟的生命叙事是这一真理最生动的注解。他被哥哥们嫉妒、出卖(这也属于原生家庭的伤害),以至于在异邦经历监禁和冤屈,却始终保持对神主权和旨意的坚定信心。因此,他最后可以对他的哥哥们说:“从前你们的意思是要害我,但神的意思原是好的。”这不仅是个人宽恕的壮举,更彰显出一种超然的属灵感悟。约瑟的例子启示我们:同样的创伤境遇,因为信仰视角的转换,可以转化为生命成长的养分。原生家庭的伤痕不再是宿命的烙印,而成为神塑造个人生命的契机。因此,基督徒当以属天的视角看待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相信神能将这些经历转化为使我们变得更像基督的契机。这也意味着我们要常常操练用信心的眼光重新审视生命中的艰难经历,寻求神在其中的美意与带领。
最后,神的恩典大于原生家庭带给我们的一切影响。《诗篇》27章10节说:“我父母离弃我,耶和华必收留我。”原生家庭可能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的创伤、局限或负面影响,但神的恩典是更大的叙事。他能翻转家族的诅咒,重塑生命的意义,将我们从受害者的处境提升到得胜者的位置。不仅如此,正如保罗在《腓立比书》3章13节至14节说:“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的,向着标竿直跑。”这其实是在提醒我们:神的恩典不仅可以医治我们过去的伤痛,更能赐予我们向前迈进的力量。这不是要我们否认或遮蔽原生家庭的影响,而是要我们以更具属灵建设性的方式直面它;也就是说,不再执着于追究过去的过错,而是专注于如何让神的恩典在当下和未来重建这些关系。当我们从指责、苦毒中转向盼望与医治,就能成为神恩典的管道,让他的医治与更新流向我们的原生家庭。
当我们以真理掀开原生家庭的面纱后,会发现它绝不能成为信徒灵命某个方面停滞的借口或“逃城”。相反地,首先,我们应当将原生家庭置于救赎的故事线中进行理解,打破原生家庭决定论的谎言;其次,我们应当在与神的关系中建立超越血缘的家庭身份认同,不被原生家庭辖制和掌控;再次,我们应当以信心的眼光,从神的主权和旨意来理解自己的一切经历,相信神能将原生家庭带给我们的伤痛转化为灵命长进的养分;最后,我们应当靠着神的恩典,不执着于追究过去或问责,而是致力于关系的重建与更新。我们不再是无助的受害者,而是带着神所赐的新生命,努力使他的恩典通过我们流向家人。
总之,信徒不该做原生家庭的囚徒,而是要成为转化原生家庭的圣徒!
(作者系金陵协和神学院2024届教牧学博士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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